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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章 西拓:运河

        1263年,6月1日,小暑8日,临沂郡。

        当前的临沂郡只有临沂、费县两个县,虽然看去小了点,但却是东海国新得地区中最重要的地方之一。

        临沂地处鲁南地区的交通要道,几十年来都是益都李家与南宋对抗的前线基地。与因为反复拉锯而打成了白地的海州不同,临沂虽然临近前线,但并未受到战火的直接波及,反而吸收了不少海州逃难来的人口,所以开发程度还算不错。而且战争的紧张感培养了本地的好武风气,所以临沂是个出精兵的地方,李璮就特别喜欢在此地募兵,手下甚至还有一个纯粹的临沂军,战斗力颇为亮眼。

        这样的地方,东海军方自然不会放过。早在去年大战的时候,安全部就曾经在此地招募过后备兵员,立冬征集义务兵的时候又在这里新设了一个不满编的步兵营,等到现在“1%计划”开始落地,就更准备大干一场了。

        在安全部雄心勃勃的计划中,在进一步强化核心部队战斗力的同时,也将广撒网扩大军队规模,甚至在每个县都招募一个或大或小的守备营,建立一个以人为本的防御网络。当然,这只是计划,离落到实处还差得远呢。

        不过在当前的和平时代,这样规模庞大的二线部队在全体大会的眼中作用不大吃的却不少,所以拼命为他们找些事情做。像已经建立起来的临沂营,这段时间就被派到了分沂入沭工程的工地,加速工程的进度。

        分沂入沭工程经过全体大会的批准,现在已经正式开工了。这个工程将在北宋旧运河的基础,借助沭水的一条支流,将临沂境内的沂水和沭水两大水系连接起来,从而大大增强莱芜-临沂-连云这一线的水运能力。

        继疏通马壕运河之后,这还是东海商社第一次正式组织开挖真正的运河,为此建设交通部如临大敌,派了一批得力干将过来指导工作。统合部也对此做出协调,将临近地区的相当一部分税赋交给连云郡分管会支配(临沂郡分管会尚未就位,郡内的临沂、费县两县分别由连云郡和莱芜郡代管),以使运河尽快完工。

        历史建国后,动员数十万民工,纯靠手工作业,挖掘了数千万土方,用了三年时间,彻底整顿了沂沭水系。东海人自然没有这样的组织能力,但他们所需要进行的工程量也小得多,不需要大范围的筑坝防洪通海导洪——现在这地方百里无人,洪水泛滥就泛滥去呗——只要挖出十多公里的一段通航水道来就可以了,甚至不需要多宽多深,因为游就地取材造出来的简易小船并不会太大,够用即可。

        这段小运河一旦完成,莱芜的钢铁便可从蒙水游的新泰县装船,入沂水转沭水,一路水运至连云入海,到达本土可以说畅通无阻了。所以这个项目拿到了一大笔预算,重点开发。不过,这段时间正是农忙季,市面人手不足,所以工程没有一下子就展开,只是先进行一些前期准备工作。

        现在工地忙碌着的大部分是临沂营的士兵,倒也没有多劳累,只是跟着建设部的人东奔西走,测绘地理、考察土质,隔段距离挖个坑看下面有没有岩层,偶尔挖一段壕沟估算一下工程量,就当练习挖战壕了。

        ……

        “进一步的测绘还在进行,但根据现在的条件来看,土方量也就在数十万至百万这个级别,只凭临沂的人力,也足以在一年内完工。”

        沂、沭之间的一处孙姓人家居多的小村子里,赵浩初和马原两人正在讨论沂沭运河的工程问题。他两人一个是建设交通部的代表,一个是连云郡分管会(也就是之前的淮海工作组)的代表,现在共同负责这个工程。

        “一年?”马原不太敢相信的样子,“能修起来当然好,但是,赵哥儿啊,咱社可是第一次搞这么大的水利工程吧,一年真的能完工吗?”

        赵浩初哈哈一笑:“放心吧,冗余足着呢。我给你举个例子,之前郭守敬在的时候,他给我们讲过一个案例,说中统二年蒙古朝廷修复广济渠,嗯……也就是河南西北边那块地方的一个水利工程,据说从唐朝的时候就有了,不过年久失修,跟我们现在的情况差不多。他们那边修了四道渠总长达677里,还修了一道大坝和石桥,总共也不过征召了6500民夫、修了130余日便大功告成了。我们就是再手生,搞起工程来效率总不会比蒙古人还低吧?”

        马原放心了下来,既然有现成的例子,那便有底气了。“好,那我们赶快把这边的事情搞定,然后动起来吧。麻烦你去喊他们集合吧,我去把陈潜他们叫出来。”

        赵浩初点了点头,两人便出了屋子,顶着灼热的日光,分头向南北去了。

        在村子外面,还有一些建设部劳工、铁道队员和临沂营的士兵在忙碌地勘探着。

        赵浩初戴着一顶大草帽,身穿着一件简单的棉汗衫,下身一件宽松的麻布短裤,活脱脱一个下乡干部的模样。他走到村外的工地前一招呼,劳工和士兵们便呼呼啦啦集合了起来,朝村子外面的一处土台子走去。

        土台子边,已经有一些村民围过看热闹了,现在他们见到士兵们整队走过来,也不惊恐,反而热情地打起了招呼。东海军军纪很好,不但没劫掠民财,还会用铜钱与盐糖铁器与他们换些食材,所以几天下来,军民都混熟了,也算有了一点交情,并不见外。

        土台子,马原和陈潜已经在面了,后者已经指挥法院系统的人搭起了一个简易法庭,现在见人来齐了,便让法警将三个嫌疑人推了来。

        见到这个场景,村民们顿时精神了起来。

        “嚯,来了来了!”

        “哈哈,要杀头了,要杀头了!”

        “狗官,杀得好!”

        话说,运河工程牵扯到数千人的调集与大量的粮食、物资和现金的调动,中间这过程就被不少人盯了。今天被审判的这三人,原先是临沂的吏员,在临沂纳入东海国版图后也被留用。管委会行政力量薄弱,一时不能把吏治整顿到他们头,去年秋税只能按旧法收取,今年正式确立新制度后,也没法很快转变过来,刚过去的夏税也没多大变化。这就让他们的胆子大了起来,在这次运河的调度过程中下其手,侵吞了不少钱粮。然而,这次主导运河项目的马原等人大都是财政部出身,对于数字和账目很敏感,接手之后很快察觉出不对来,一路清查下去,居然揪了十几人出来。这可就不得了了,事情报了去,引发了全体大会的高度重视,指派了最高法院的**官陈潜过来处理这起窝案。

        实际,客观来说,今年之前,管委会在监察体系做得是很不到位的。之前之所以没有曝出严重的贪腐问题,是由于体量比较小,各分支机构大都有股东盯着,再加多少也有些现代化的财务工作,所以勉强能控制住。但现在摊子一大,盯不到的地方就多了。

        不但对劳工的监督薄弱,其实对股东的监督也是缺位的。只是股东们背景特殊,大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更大的利益在未来而不是当下这点原始的享受,所以自律性还算好,不会去挖全体大会的墙角。但随着局势的进一步发展,也不好说啊。

        总之,制度的建设不是一蹴而就的,现在既然揪出了一伙硕鼠,就要拿他们好好做一番震慑才行。所以这次建设部、连云郡分管会、法院三方合作,搞了一次巡回公审,将各地的贪污犯进行公开审判,让居民和管理人员、劳工、士兵们围观一下,好震慑潜在的**分子,让守法之人感受到正义得到了伸张。

        “啪!”

        在大热天中仍然穿着一身红黑色的法官袍子的陈潜坐到了用石板垫高了的审判席,重重一拍惊堂木,让乱哄哄的会场安静下来。

        “检方,做出陈述吧。”

        所谓“检方”,就是马原。现在司法体系中的检察院体系刚有个框架,还没有人手呢,只能由大会临时授权马原代表公权力提起公诉,那自然算检方了。他应声站起来,拿着复杂的诉状读了起来。“被告郑红玉、张辰、纪汝平三人,身为临沂地方政府工作人员,在为孙家庄工程段转运粮草工作期间,侵吞……违反了《东海刑法》第三百八十二条的规定……”

        与围观群众们预想的不同,临时法庭并没有什么激烈的辩论和用刑,反而是马原慢理斯条四平八稳地读着一堆晦涩难懂又无聊的数据,听得人昏昏欲睡。不过士兵们大多都握紧了拳头,因为面这几个人,贪污的可都是他们的口粮啊!

        虽然只是个草台班子,陈潜还是尽可能展现出法庭的威严,试图让流程正规化。他又转向被告三人问道:“被告,你们对原告的陈述可有异议?现在做出你们的陈述吧。”

        其实他对此颇为庆幸,还好军方那些榆木脑袋没想起搞什么军事法庭出来,要不这三人就轮不到司法系统来审判,直接被他们就地枪毙了。那么一来,法治何在,司法独立何在,法庭的威严何在,法官的权威何在?想想就令人痛心疾首啊!

        不过被告们显然对此道不太精通,一见陈潜问过来,便痛哭流涕地跪地说道:“东家说的对,我等畜生不如,我等认罪!还请青天大老爷看在我家老小的份,念我们初犯,从轻发落啊。”

        他们这反应,倒是完全符合村民们的预期。他们听后,立刻起哄道:“呸,早干什么去了?”“晚了,等砍头吧!”“杀头,杀头!”

        陈潜对无知群众们贫瘠的法治精神大皱眉头,又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说道:“被告,那你们是承认检方的控诉了?”

        “承认,承认。还请大老爷从轻发落啊!”

        陈潜心中叹了一口气,看了看马原和赵浩初,想起他们之前“从重处理以震慑宵小”的要求,又看了看下面“群情激愤”的群众们,在政治压力和司法独立之间左右衡量,最后还是下了判决:“那么,罪名成立!三人合谋贪污钱、粮总值一千三百五十贯,符合‘数额巨大’,但如实悔罪、积极退赃,可从轻处罚。主犯郑红玉,判处七年有期徒刑,罚没违法所得;从犯张辰,判处三年有期徒刑,罚没违法所得;从犯纪汝平,判处三年劳动改造,罚没违法所得。即日生效。休庭!”

        “啪!”

        随着一声惊堂木落下,几名被告都松了一口气,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但场下的围观群众非但没有静下来,反而哄闹了起来。

        “甚么,不杀头了?”

        “怎么能不杀呢?一千多贯,俺一辈子都赚不了这么多啊!”

        “狗官,官官相护!”

        “嘘,小声点!旁边的兵可就是老爷们的呢!”

        一边的干部和军官们听着渐渐不敬的议论声,脸色突变,正琢磨着是不是该过去镇压一下的时候,本来要走下土台子的陈潜闻言又走了回来,拿起惊堂木一敲,对着村民们大声说道:“杀头,就知道杀头!好吧,本来我没什么普法的义务,今天非得跟你们好好说说才行。贪了钱就要杀头?那贪一文跟贪十万贯一样,你若是贪官,会止步于一文吗?我跟你们说,法律的震慑力,在于惩罚的不可避免性而不是刑罚的严苛性。若是只偷一文便被捉,那么就算只打两板子,也没人会去偷;若是怎么偷也没官府来捉,那就是砍手砍头也止不住盗窃。你们明白吗?今日看别人受审,你们幸灾乐祸,但若有一日你们也被捉了去审判,能保护你们的就只有这些规矩了!”

        他这稀里糊涂地吼了一通,村民们是一点也没听懂,不过被他的气势所慑,都不敢说话了。旁边的三个被告倒是像见了神仙一样,纷纷俯首称赞起来。

        赵浩初和马原两人在旁边调笑了起来:“这陈**官真是进入角色了啊。”

        “哈哈,他这义正言辞的,我看人民可未必会领情啊。我看,还不如搞个民间法会让他们自己判去呢,这整天些鸡皮蒜毛的破事怎么判管我们毛事?让他们出出火痛快了不就行了?整天说些大道理谁懂啊!”